雖然無比殘忍，可也沒有比戰爭更公平的事情了，管你是旗主貝勒，龍子鳳孫，還是小小的大頭兵，甚至是逃奴的後代，廝殺到最激烈處，挨上下狠的，照樣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此時加勞山前沿陣地就成了一個個屍體坑，一張臉上不知道噴濺多少個人的鮮血了，淋漓在不肯刮的大胡子上滴答滴答向下流淌著，每天鍛煉著上千次刺殺，此時手頭的燧發槍還是有點發沈了，再一次猛地刺殺出，這次劉達的手卻是抖了點。咣當一下子，刀尖紮到了從上面狂奔過來的佐領胸前，卻是卡在了脖子下面的甲片上，捅出了一下子火星子。

這下子，那佐領也是驚出一身冷汗來，可旋即，卻是蠻性大發，左手猛地抓住了冰冷的刺刀不讓劉達撤回，右手裏狼牙錘狠狠砸向了劉達腦袋。兩宋時期為何這些錘子骨朵盛行，就是為了對付日益堅固的盔甲，這一下砸狠了，劉達來個腦震蕩也是輕而易舉。

可惜，這個腦震蕩機會他是撈不到了，下一秒，胸口冒出了個血口子，那佐領不甘心的癱倒在了地上，最後又隨著鮮血的潤滑，滑落在了屍體坑中，身後第二壕溝，另一個東江列兵也是緊張的縮回了頭，兩支破甲箭旋即插在了剛剛他冒頭的地方。

兩名兵士同袍頂上自己的位置，喘著粗氣，劉達是後退了兩步，緊接著捅彎了的，已經快沒尖的刺刀卸下，從腿上再次取來一支刺刀上上，可這功夫，一聲慘叫已經傳來，左手方，眼看著一個麾下部下被骨朵打在腦袋上放翻在地，兩個建奴骨朵刀子雨點那樣砸在他身上，一股子血直沖腦仁兒，紅著眼睛端著刺刀，劉達又是狠狠地沖了上去。

天空中，熾熱的炮火依舊下個不停，都有點燒紅的鐵霰彈劈裏啪啦落在壕溝上方，一大塊土丘也是就此塌陷，不知道哪個倒黴家夥吃了一口的土，憤怒的冒出頭來要叫罵幾句，恰好一塊飛彈落下，給他的金錢鼠尾來了個大開瓢，這一幕正好落入了皇太極的眼中。

遠沒那麽好攻!

這東江還真是邪乎!薩爾滸之戰，鋪天蓋地的箭雨爭取了女真重兵近身的機會，接下來對付明軍拿著火器的輕步兵就是個屠殺時間，沈陽之戰，反水的蒙古將領打開了城門，七萬明軍被沖到身前的後金步兵屠殺個幹凈，大淩河之戰，張春的壁壘一被打開，裏頭的明軍就有如核桃仁那樣甘甜，怎麽到了東江這兒，同樣是火器兵，就這麽難打了？

第一批三千多死軍真是變成了死軍，死一千多，傷退一千多，已經打光了，這已經是打到下午，第二批突擊部隊，卻還是在東江一二線前沿糾纏著，本來以為今個一舉拿下東江易如反掌，可到如今，他也沒看出來突破的希望。

“主子!依照明狗的慣例，最能打的就是那些親兵家丁了，毛蠻子也是肯下本，讓親兵家丁在前面硬抗!不過秦兵家丁就那麽兩三千，就算他毛蠻子財大氣粗，四五千頂天了，打光了這批人，再取他東江易如反掌!”

眼看著自己主子臉色不好，在一邊，範文程又是趕忙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勸解著。

可這個勸解還是讓皇太極胖大的臉抽搐了下，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人命也是真的往裏填啊！別看清軍如今人多勢眾，可禁不起這麽死傷，崇禎如今在遼東打光了快三十多萬部隊了，可只要明廷有錢，財政沒有崩潰，照樣有二十多萬遼東軍守著遼西走廊，可建州牛錄的壯丁死一個少一個，皇太極有錢都沒處招去？

臉上變的陰狠起來，皇太極忽然對著身邊狠狠甩了下頭，那頭的驍騎校僧錫是立馬心領神會的磕了個頭，旋即轉身下了土丘。

山上，東江中軍。

不僅僅皇太極心急如焚的看著戰局，毛玨自己何嘗不是心裏滴血，他手中這些老遼東何嘗不是死一個少一個？然而令箭捏在手裏足足半天多了，甚至都捏的濕漉漉的，毛玨卻是死始終沒有扔出去。

可就在這個功夫，戰場西南角，一隊清軍騎兵居然奔殺了出來，也跟著看著心裏焦慮，卻一直陪著毛玨按兵不動的文孟大為光火，直接是殺氣騰騰叫喊起來。

“他娘的，狗韃子還真當我東江大炮不利？轟他娘的!”

“等等!”

估計皇太極看到了一定會羨慕，刷的一聲，毛玨半個指揮部一人一只，都端起了望遠鏡觀望過去，看了幾眼，範文舉的臉色卻是旋即變的難看無比，對著毛玨重重的一鞠躬。

“將爺，是左門牙堡，千總沈泉!”

沈戎情不自禁顫了下，卻又是沒聽到那樣，繼續向前觀看著，坐在軍凳上，毛玨的手也捏在了下巴上，足足遲疑了幾秒鐘，這才艱難的搖搖頭。

“劉興佐將軍，你的驃騎兵團，走一趟!”

…………

從西向東驅趕著，一百多號傷痕累累的東江軍精疲力竭的向前走著，後頭的建州韃子則是拿著長槍再後頭戳著，一步也不允許他們停下。

可就算如此，走在最後頭頂在槍尖上，沈泉一邊還暴怒的咆哮著。

“有本事就殺了老子!老子不怕死!”

“將爺!沈泉給您丟臉了!向我開炮啊！”

對東江的認同，這些左門牙堡的殘兵亦是跟著憤怒的叫嚷著。

可任憑這些殘兵嘶吼著，憤怒的叫嚷著，那些建州女真卻依舊是推搡不止，這種驅使明人攻打自己的城寨，他們已經做過了不知道多少次，唯獨這次，驅使的人太少了而已。

這個功夫，一陣煙塵自東南升騰而起，決戰到如今都沒有下山的東江騎兵終於是奔騰了起來，直奔著這面而來，看著這一幕，沈泉簡直是目眥欲裂，激憤的大喊著。

“不要管我們!將爺，殺韃子啊！”

與此同時，清軍大營中，皇太極終於是興奮的哈哈大笑起來，一旁的範文程更是笑的猶如賊眉鼠眼，不屑的鄙夷著。

“毛玨!婦人之仁也!當不起大局來!”

能騎馬下山的一般都是親兵，這頭親兵出動了，那頭防守力量自然薄弱了，根本沒管那頭充當誘餌的一個牛錄兩百多騎，笑罷，皇太極又如暴怒的雄獅那樣，猛地咆哮了起來。

“加緊進攻!”

一下子，東江軍鎮前濃密的箭雨多了十倍，一個楞神間，噗呲兩聲，身邊兩個弟兄已經中箭倒下，自己肩膀頭上還紮了一箭，呼嘯間，壕溝裏湧出了不知道多少清軍，齜牙咧嘴猶如《魔戒》中的狂獸人那樣，瘋狂的向東江的戰線發起進攻。

也是目眥欲裂，劉達焦慮的叫嚷起來：“我們的擲彈兵呢！把他們壓下去!”

“總爺!撤軍令!”

這功夫，同震撼呆滯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耳畔，急促的鳴金聲咣當咣當響著，不可置信的回頭張望一眼，看著前三條戰線密密麻麻的東江軍紛紛向後退卻，不甘心的猛地嗨喲一聲，扛起個中箭的弟兄，劉達也是朝著側面拐彎壕溝，也向回跑去。

沒過幾秒，披著重甲野獸那樣咆哮著的清軍死兵狠狠地紮進了這血戰了大半天的壕溝中。

一敗如水可能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下，在皇太極的望遠鏡註視下，勝利的曙光似乎終於綻放向了清軍，第一層，第二層，第三層，畫卷那樣的東江壕溝群終於理所應當的一個個落入了清軍手中，就像薩爾滸大戰時候一模一樣，更重要的是，突擊了十多分鐘，清軍終於摸到了一直令他們恨得牙根直癢癢的東江炮兵陣地上!

“保護炮手!”

撕心裂肺的嘶吼著，戍衛千總趙屠奴瘋子那樣把刺刀狠狠撞向了壕溝中，渾然不顧數不清的骨朵樸刀砍在自己身上，推著足足幾人踉蹌的跌了回去，整個炮臺邊上，激烈的格鬥也是此起彼伏著鉛灰色的建虜一點點積壓著玄黑色的東江。

眼看著這一幕，孫春腦門上青筋都鼓了起來，足足重重呼吸了幾下，這才咬著牙，猛地揮舞著手頭旗幟。

“後撤!後撤!”

一直咆哮著，東江引以為傲的炮火，一片片開始啞火。

一門炮可相當於兩個前程，爵進三級!也是殺紅了眼的清軍不管不顧地位沖到了炮兵陣地邊沿，火把直接丟在了火藥桶中，轟隆的巨響下，一噸多重的東江紅夷大炮也是連著炮臺猛地飛起，狠狠地砸向了山下。

“明狗子炮陣已破!進攻!”

十六面牛皮軍鼓再一次激烈的響起，當初薩爾滸大戰時候的情景似乎終於要重演，鐵山城那數之不盡的財富也在向自己揮手，皇太極都是親自拔出戰刀狂呼酣戰向前揮舞著，從各個缺口，也是數之不盡的清軍鋪天蓋地沖鋒出來，螞蟻那樣向加嶗山漫卷了過來。

最後的決戰，似乎迫在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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